#HE
#祝羡宝生日快乐!!
#忘羡一曲远,曲终人不散
云深不知处里有两个地方有玉兰花,皆是纯白无暇。
一个是藏书阁那棵百年古树,枝干挺拔,花朵洁净,一枝还伸进了窗内,被东风托来阵阵清香。年少时,魏无羡经常从这儿爬上爬下,沿着枝丫闯进窗,吓了那里头的小郎君一大跳。
一顿乱七八糟的孟浪话羞得干净如白纸的少年红了耳,半天也只咬着牙道出一句“魏婴”,抽出剑就要刺。
玉兰树这时候就发挥了作用,让那笑得灿烂的讨厌鬼一溜烟就没了影。他只知要快些跑,被逮到免不了一顿揍。却不知那一副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洒脱模样,乱了当时十五岁的浅色眼眸。
这棵白玉兰不仅是年少的羁绊,更是一段坎坷数载的滚滚红尘。
另一棵栽在静室旁不远处,年纪尚轻,根脉浅显,自然比不上藏书阁的老前辈。但此树竟是被人施了咒,花朵终年不败,一朵朵宛若冰凌雕刻而成,高贵洁白,直开到人的心里去。
这棵魏无羡没见过,应当是他离开云深后才种的,一开始看见的时候还颇为意外。至于为何种在静室旁,又为何偏偏挑这棵施咒,他不得而知。
他很多次想问蓝湛为何这里会多出一棵玉兰,为什么还特地施了咒让它生生不息,但每次撞进那双浅色的眸子里时就忘了言语,动弹不得。
那里头有缱绻温柔的光,有藏得极深的眷恋。
仿佛,像天子笑般藏了很久。
他便万劫不复。
十三年前的花落了,在硝烟过后又重新开出十里春潮。
虽然他隐隐觉得,说不定与自己有关。
不过,每天都能闻到玉兰恬淡的香也挺好。
这天,魏无羡依旧是日上三竿的工夫才起。自从住进云深不知处后,他变得越发慵懒起来,甚至还有闲心给十几个兔子顺顺毛,喂喂菜叶什么的。
毕竟现世太平,金光瑶倒台,聂怀桑的大仇已报,一切都回到之前的风淡云轻。他,夷陵老祖,也想试着回到以前在莲花坞吊儿郎当的日子。
尽管这儿既没有莲藕排骨汤,也没有紫衣少年喊的“魏无羡”。
尽管,到底是不一样的。
山中无日月,何况他魏无羡从来都不看黄历。再加上那么多年的鬼道染身,踽踽独行这么长时间,早已洗去他记忆里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因此都忘了还有自己生辰这么一回事。
渐入深秋,天气陡然转凉。倦鸟锊林过,白云何处归,是个多愁善感的季节。
昼夜长短倒换,蓝家弟子们常是挑着灯从兰室正门前鱼贯而入,屋外秋风萧瑟,不多时便能听到屋内传出的朗朗书声。
当然,偶尔有些心思不定的也会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凉风吹得打个哆嗦。
魏无羡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看向窗外已然大亮的天色。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接近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撒在窗前的玉兰上,更显黛色。
他轻笑出声,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真好啊,真好。他一边翻找红发带扎头发,一边将视线转到身旁的床上。
蓝湛自然天不亮就起来了,前来送水的弟子说,今早蒙蒙亮时姑苏附近的小镇就有邪祟作乱,含光君便立马孤身前去除祟。
魏无羡摸了摸额头,似乎还有一个鸿羽轻擦的吻留在上面,百般感叹含光君还是没变的同时又觉得心底微暖。
他定是想让自己睡个好觉,所以才没声没息离开了。
蓝湛啊。
一番洗漱完毕后,他准备出门溜达一圈,谁曾想被搁置在书案上精致小巧的貘香炉所吸引。这玩意儿他之前用过,但并没有像现在这般突然吐出鲜艳若血的红雾,颇为诡谲。
这香炉经过他和蓝忘机两人的检查,除了能造梦好像也没什么怪异。
为何今日变得如此……?
这么些年研究邪物的经验促使魏无羡没有轻举妄动。他现在灵力低微,远不及从前,饶是陈情在手也无可奈何,真要有什么恐怕还难以掌握。
他思量片刻,抛去一张镇压符箓,眉宇间尽是凛然。谁料下一秒竟呼吸一窒,愣在原地。
红雾逐渐勾勒出一个少年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让人心惊。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修长的手指正将朱砂绘制的符箓夹住,似乎一点也不害怕。
“他”缓缓睁开一双明媚如风的眼,笑意渐浓地打量着面前的黑衣男子。
正是年少时的魏无羡。
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看见小一号的自己,着实有些惊骇之余的煞风景。
魏无羡呆愣片刻,随即展颜一笑,道:“你是魏婴?”
红雾构成的少年“魏婴”闻言对上男子的眼,轻笑点头,神情模样与当年分毫不差。他伸出一只手,仿佛是在邀请。
那如同穿过十三年的尘埃落定,书写下长长的一篇鸿雁归途。
遥望曾经,唯一对他伸出手的,也只是自己。无数个难以度过的日暮黄昏,无数个空洞无光的晨曦黎明,真正陪他度过的只有从前满怀希望的年少轻狂,灿如烟火般的回忆。
给予他片刻的温暖润色。
只能是自己。
阴差阳错的前世记忆被勾起,蔓延进一颗本就好不容易才小心修补好的心。可惜无论怎样修补,总会有无法愈合的壳中裂缝,容得回忆流入。
魏无羡心思复杂地勾唇浅笑。他察觉这个“魏婴”没有害人之心,也许是他没来由对自己的相信,便不假思索握住那只手。
触指冰凉,如坠入千年涵洞,一瞬间刺激得他几乎动弹不得。他微微眯起眼,眼见着少年的自己一步一步靠近,化作红雾缭绕在周身。
就像滴入清水里的血,彼此交融。
魏无羡不作反应,静静等待,只片刻便觉得眼皮沉得不行,隔着红雾看了一眼窗外的玉兰后重新陷入黑暗。
他躺在凉意弥漫的地上,就像他第一次从地狱里走出来一样。
等待复苏。
魏无羡睁开眼的时候,是在云深不知处的静室内。
“看来是想让我故地重游啊。”他若有所思道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可这是什么时候,也不像是我的梦,应该是蓝湛的。”
环视周遭一圈,倒没什么变化,除却后来添置的一个香炉,并无不同之处。他穿过门,习惯性望向玉兰花栽种的地方。
这时候,玉兰花还没栽。
魏无羡不免纳闷儿,走在小路上思量着。蓝湛从未说过这树是什么时候栽在静室旁的,这似乎是他的秘密,沉淀许久的春色满园。
蓝忘机这个人面上冰冷得很,不苟言笑,漠视一切,骨子里却是一副暖人的心肠。景行含光,逢乱必出,解决后即悄然离去。
如同微风过境,吹散万里尘埃。
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人会将心尖一隅之地赠予一个冥顽不灵,甚至是与仙门百家为敌的邪魔外道。
说起来倒是有些不相般配,可笑得很。
日光流转,如婆如娑。魏无羡发觉时竟已经到了藏书阁。甫一抬眼,一棵巨大的玉兰树正迎风开放。
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他还记得当年怎样爬上这棵老树,又是怎样跳下,逃离云深。
重见旧物,内心百般滋味。他眼眸澄澈,干净似当年的少年。没有伸手,也没有再靠近,只是这么仰头望着,看着风吹花落,看着一场注定回不去的梦。
身后有细微的足音传来,魏无羡转头,正对上一双尚显稚嫩的浅色眼眸。来者淡若浮云,抹额轻扬,飘飘然地从他身旁掠过,端的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眼神却坚定得很。
魏无羡不禁哑然失笑。
这是十五岁的蓝忘机。
看样子,是在找什么东西。
少年微皱着眉,看了眼玉兰花,用目光将整棵老树都描摹一遍,又俯下身仔仔细细挑了一朵,小心地放在手心里看。
要不是熟知此人脾性,他真会觉得这清冷人儿想要学他爬树。
鸟鸣涧东,旷露覆野,唯余风吹过的玉兰花。
远处有不少人闹闹嚷嚷,不知在干些什么。魏无羡凝望片刻,恍然大悟——这天是他离开云深的日子。
若他记性好些,会记得恰巧是十五岁的生辰。
临走前平常一起“作奸犯科”的人都来送他,道一句“魏兄,生辰快乐”。聂怀桑还拿出珍藏多年的香艳小本子作为一份贺礼,满脸心痛强调着,这是唯一一本。
那棵玉兰树,则是他最后一次惹怒蓝忘机后溜之大吉的依靠。
白衣少年只会将隐忍的悸动藏入心底,只会在心上人离去后捡一朵因爬树而掉下的花。
魏无羡眸色渐深,心疼地看着眼前小小的蓝忘机——他朝着恣意轻笑的少年消失的方向,望了很久很久。
魏无羡就站在他身后,一起看了很久很久。
“魏婴,生辰快乐。”
蓝忘机轻声道着,眼底有笑。
看那段再也不能见的纯澈人间。
看那个再也回不来的明媚少年。
夕阳散去,白衣泯灭,红雾凝聚成人形,又将他引入另一场幻境。
还是云深不知处,还是静室。
魏无羡偏头,双目微睁。
此时窗前,已种上那棵玉兰。
“这是你死后的第一年。”红雾这时还未散去,站在身旁用魏婴的声线淡声道着,多少有些怪异。“他让人在这儿种了玉兰。”
说完,便消失了。
四大家族围剿乱葬岗已过去一年,在这段时间里,蓝忘机被罚三十三戒鞭,重伤难行。
在此时收到围剿结束,夷陵老祖被灭的消息,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最痛苦的刑罚,是多久都没法缓释的伤。
心如死灰,莫过于此。
魏无羡紧盯着那棵玉兰,终于想到了什么。
背后再次传来熟悉的足音,只是相比较之前而言,更沉重罢了。
他几乎不敢回头,去看那人究竟是一副什么模样。试想过千百种的场景,独独没想到是以这样完全还原的方法所相知。
白衣胜雪的人走到玉兰树下,手上竟还拎着一坛红缎密封的酒坛,是爱人最爱喝的天子笑。他注视花树很久,就如同在注视那年跑远的少年。
那三十三道戒鞭,便藏在这几层薄布之下,鲜血淋漓,一辈子都没法消失。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自始至终,魏无羡都没有看见他的脸,更看不见那一双浅色若琉璃的眸。但他能知道,一定悲伤得如死水般平静,再无生机。
夷陵老祖不是没有心,只是发现尚有一丝怜悯时早已来不及踏进滚滚红尘。
蓝忘机蹲下来,开始用手挖土,应当是要把天子笑埋在玉兰树下。那双手素净白皙,棱骨分明,碰的是琴弦古籍,冰雪避尘,沾上泥土后越发显得苍白。
而今只有相思如落花,瓣瓣堆积成冢。
“魏婴,生辰快乐。”
他仔仔细细将酒埋好,仰起头望着开得正盛的白玉兰,淡淡地开口。仿佛祝贺之人尚在,不过是和他十五岁时一样偷偷躲起来祝福。
秋风起,万物凋,唯有这棵施了咒的玉兰生生不息。
也许在单纯的蓝忘机看来,它就代表着世人说的一去不复返的少年,只要花再开,就一定能等到他笑颜灿烂地叫一声——
“蓝湛。”
魏无羡站在蓝忘机的身后,轻轻抱住幻象,力道之轻就像怕压到那尚未愈合的伤口。他笑了起来,就和那个容貌俊美的少年一样。
“我回来了。”
魏无羡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他躺在地上,除了脑袋昏沉外倒没什么大问题。香炉带他从幻境里走了一遭,现在也已恢复正常。
阳光比早晨还要温暖,洒在地上,把原本冰冷的地面都变得有了温度。
他站起来,疾步走出门。
风吹来淡淡的花香,是静室前那棵还是没多远的藏书阁,都无所谓。
门前的玉兰花落了几片,魏无羡接住柔嫩的花瓣,咧嘴笑出了声。
背后有足音传来,他转过头,眼见那清冷如玉的人拎着两坛天子笑。见到自己,似是有些讶异,随即眼里便带了笑意。
“魏婴,生辰快乐。”
魏无羡倒也不管不顾,冲上去轻轻拥住蓝忘机,就像他在幻境里求而不得时一样的。
“蓝湛。”他笑着喊道,轻嗅这人身上好闻的檀香味。
我回来了,不会再走啦。
流云似锦,缥缈如丝。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终得花开静好故人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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