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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老病死轮回渡
#不算是be
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我们甚至没有办法改变。
但你要相信,我们一定会再次相遇,即便隔着生死轮回。
为了那个人,而拼尽全力。
大抵沈清秋此前从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觉得自己不愿意那么早离开人世。
他们这一类修仙之人,寿命本就比凡人要长得多,但与魔族比起来,确实也短得厉害。
沧海桑田,也不过是漫长生命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活得久了,有时候都会忘记该干什么。
可只要身边有了能够相扶持的人,有了一张怎么看都不会厌倦的脸,日月如梭,白驹过隙之类的词,好像就成了真的。
所以即便在漫漫长河里,沈清秋在发现发丝现出一缕白时,还是会如梦初醒地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也会老。
修仙之人,一旦出现了白发,虽容颜不老,但自身的灵力也会随之消散一部分。等到油尽灯枯的时候,灵力就会完全消失,变得与凡人无异。
沈清秋自己倒觉得没什么,他有了洛冰河,轮得着出手的机会几乎等于零,没了灵力也不会有多大问题。
只是。
他望向水里倒映的清秀面容,叹了一口气,将头发散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遮住那点刺眼的白。
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夜里窗户被吹开了,尽管身旁的人很快就贴心关上了,那点彻骨的凉风还是不经意间卷入,惹得他这幅多灾多难的身子一个不注意就染了风寒。
抑制不住的咳嗽,咳得眼角都闪出了点泪花。
只是这世上,还有谁会照顾好他最爱的小徒弟的心呢。
眉眼间的担忧在竹舍的门被轻轻推开时藏得好好的,沈清秋控制住嗓子里的瘙痒,摇着扇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修长挺立的黑影。
“师尊,怎么跑出来了,你还没好。”洛冰河微蹙着眉看着,连忙将人揽在怀里,带回屋内。“若是想透气,得披件斗篷。”
沈清秋闻言乖巧点点头,眼里带着笑。
这么多年,这孩子还是像个老妈子一样叨叨。
清早的凉风穿过林间,带来湿漉漉的水汽,其实还挺凉爽的。洛冰河贴心地将窗户打开了点,好让屋子里不至于那么闷。
忙活完这些,他才端起一个青瓷蓝纹碗,轻笑道:“前些日子听师尊说想喝红枣荔枝排骨汤,荔枝我们这儿没有,我就去找了些比较好的,所以今天才做好。”
“师尊趁热吃,也舒服些。”
碗里是几小块工工整整的排骨和鲜艳的荔枝红枣,凑近了闻就会被甜香和肉香冲得不知今夕何夕。
沈清秋知道,洛冰河口中的“比较好”大概就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个儿大、肉多、核小、甜且甜的那种。难怪他这几日只能在睡前见到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陪在身边的人,问起来也只是说“处理点事”,敢情是给自己找好吃的去了。
他觉得心口暖暖的,随后四肢都冲进一股暖流。跟洛冰河在一起后,这个外人眼里不可一世的魔尊每次都在创造惊喜。
每次都能触到心弦,百发百中,从未失误。
汤炖得很浓,排骨也很烂,入口就是回荡在口腔里的甜。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唇边隐约现出弧度。
沈清秋很给面子,一碗汤喝得干干净净,还夹了一块排骨给自家徒弟。面色红润了不少,嗓子也不像之前那样难受了,用实际行动告诉洛冰河,他很喜欢。
“辛苦了。”他靠到人怀里,自然而然地抱住洛冰河的腰,像小猫一样惹人怜惜。
若是放在以前,表面心高气傲、风姿绰约的清静峰峰主是绝不会露出这样柔弱一面的,甚至还会惜字如金地道出一句“尚可”。
但日复一日的相处,感情只增不减,他不必像对外人一样对自己的爱人,更何况,看淡了那些有的没的,他也没什么精力再去装了。
不然可不得累死。
不用什么甜言蜜语,也不用什么感激涕零,一句“辛苦了”和一个放下所有戒备,只把眼前人当作依靠的拥抱就足够表示他的心疼了。
他很累,也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
洛冰河早就察觉到了,但只是装作看不见那越来越多、怎么也挡不住的白发。他比原来更珍惜每一天能和沈清秋待在一起的时间,替他调息内力,替他梳好已不再是往日的青丝。
他知道他身体开始大不如以前,也知道他的师尊已经不能御剑飞行很长时间了。
他曾经疯了一样地去寻找有没有能够长生不老或者延长寿命的法子,被沈清秋发现后拉到一边,用扇子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脑袋。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沈清秋有些微怒地皱着眉。“洛冰河,你觉得这样做真的对吗?对我们真的好吗?”
洛冰河有些懵。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以前学的都喂了狗了啊?我不要什么长生不老,我只想我一辈子都有你陪,这就够了。”
“长生不老,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师尊,我不想你离开我。”
所有的火都在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散的一干二净,他看着洛冰河红了的眼眶,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师尊,我没有家了,这世上也没有一个人会爱我。我不是什么高洁之士,我只是一个贪婪的清静峰弟子。”
“我……我只是不想离开你。”
“真的……除了你我没有什么了。”
师尊覆上小徒弟的唇,将那些将欲说出口的苦涩堵在舌尖。唇齿缠绵,极尽温柔。他轻轻把人揽入怀中,一下又一下地顺毛。
“冰河,我不会离开你,我怎么可能会离开你。”他无奈地笑了笑,叹了一口气。“我会一直陪着你,即便我死了,我也会一直看着你,你懂吗?”
“生老病死是不可避免的,不需要违背天命来改变。但你要相信,一定会再见面的,我会在你最熟悉的地方等你。”
“若他年相逢,请一定要停下来向我要一个拥抱,叫我一声师尊。”
“我们会再相见的,冰河,一定会的。”
所以从那以后,洛冰河就再也没有动这方面的心思。他更加细心地照顾沈清秋,无微不至,小心呵护的样子仿佛在保护一件摇摇欲坠的青花瓷。
醒目的白发与日俱增,多到遮不住了。沈清秋倒也淡然了,每每碰着什么讶异的表情,都会报之一方温柔似风的笑,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怎么可能呢。
他难道就没有私心吗?他难道就舍得提早一步去往黄泉而离开最爱的徒弟吗?
尽管他对洛冰河说得那样大义凛然,可他心里还是疼的。
刀刮似的疼,但刮开之后就流出滚烫的鲜血,覆盖了伤口,冲洗掉疼痛。
罢了,好歹一辈子都有他在陪着了。
沈清秋释然地笑了笑,目光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变得全白的发丝上游离。
从发顶到发梢,全都变白了,一根黑发也没能留下。他紧盯着不远处的竹叶,动了动手指,发现全身日渐稀薄的灵力此时已彻底消失了。就连“摘花飞叶”这种小伎俩,也再也施展不出来了。
说句不合时宜的话。
他低着头,摇着扇子叹气,唇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这样好像更显得高大上了。
白发飘飘,深藏不露。
秋露寒霜,马上就要到冬天了。竹舍后的竹林由翠绿转变为枯黄,尽显萧瑟,细长的竹叶落了满地,铺就了一张层次鲜明的地毯。
落花人独立。
他伸出手接住飘转而下的一片枯叶,在听到呼唤后浅笑应声。
哪来的微雨燕双飞呢。
那年的雪来得很早,十一月就素色满山,除却些四季常青的乔木,偌大的山野间就再没什么艳丽的颜色了。
就连呼吸而入的空气都仿佛带着一股子冰的冷味儿。
苍穹山没什么变化,弟子们该练剑的练剑,该读书的照旧摇头晃脑地背。或许最大的变化,就是清静峰里很少见到那抹缥缈如烟的青色影子,其他峰的峰主越发频繁地往竹舍里跑。
然而只见了寥寥几面,岳清源柳清歌等人就被魔族之首无情地关在了门外,美其名曰师尊需要静养,外人不必打扰。
“外人?洛冰河这小子存心找打?”柳清歌眯着眼睛,手上握剑的力道大到青筋暴起,显然动了怒。“他有病?”
说着便要踹门,大有不战不休的意味。
岳清源却出手拦住他,脸上的悲凉纵使平日里的冷静也掩盖不了。“算了,不必进去了。”
“掌门?”
“师弟确实不便打扰,而且以现在洛冰河的心境,恐怕能做到这样不撕破脸,已经是最大的耐心了。我相信他会照顾好师弟,甚至比我们做得更好。与其留在这儿制造噪音,不如留他们二人好好静养,走吧。”
他率先转身,这才发觉又下起了雪。积雪已达脚踝,这场雪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满天的素色,久久未出现的阳光,都仿佛在说什么。
若是这时有人能走到岳清源面前,便会发现往日里严厉又温和的岳掌门,眼眶竟然红了。
小九,他到底留不住。
沈清秋撑过了这场大雪,但也只是灯芯将灭的势头了。洛冰河依旧无微不至地照顾,沈清秋走不动,他就做了个小轮椅,每天最温暖的午后推着青衣男子在清静峰散步。
昔日的弟子已经长大了,可只要见到沈清秋,还是会甜甜的唤一声“师尊”,然后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抹掉眼角的泪花。
明明还是当年那张清秀俊朗的脸,经过岁月的冲刷更显温柔,却怎么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喜欢到各峰串门、行动如风的清静峰峰主了。
太累了,真的很累。
有时候沈清秋自己都害怕,若是这一觉睡去,还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他靠在洛冰河的怀里,累极了似的闭上眼。
“师尊若是累了,就睡一觉,弟子哪也不会去,就在这儿陪着师尊。”洛冰河低头吻了吻那微皱的眉头,眼神温柔。“师尊,睡吧,好好休息,等你醒了,咱们就去山那头看花。”
“等你再好一点,我们就下山去看看。听说咱俩啊,又出了新的话本了,师尊不会生气吧。师尊要是生气,那就快点好起来,这样才能打我这个不入流的弟子,是不是?”
他握住沈清秋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眼里闪着单纯的光,仿佛透过怀里的人,看到了竹舍春天的翠绿盎然。
沈清秋却是轻轻笑了,缓慢眨眨眼,点点头。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窗外的积雪融化,重新显露出草地,一夜的春雨而下,万物开始复苏,一片欣欣向荣的气氛。屋后的竹子拔高不少,地上经过瑞雪的洗礼,迸发出不少鲜嫩的竹笋。
啊,手旁还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竹笋粥呢。
他熬过了凛冽的冬天,可怕是熬不过新生的早春了。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比谁都要清楚。
目光所及之处,有淡色的屏风,有因风而动的竹帘,有一双依旧满怀希望,柔到骨子里的眼。这双眼,从最开始的不谙世事,到杀气横生,再重回岁月静好,都雕刻着同一个人,只装着同一个人。
如今,这双眼只剩下清泉映月的干净,和不再藏匿羞怯的爱意,也是为了同一个人。
这个人姓沈,名清秋。
沈清秋。
清静峰峰主沈清秋,是在同年的四月初十仙逝的。
那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可本该生机勃勃的竹林,一夜间全落了叶。
光秃秃地立着。
没人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时候死去的,只是当大家知道这个消息赶往竹舍时,黑衣魔尊正抱着他面色平淡地走出来。
神情温和,好像只是睡着了。
若是仔细看,这个仙风道骨的男子唇边,还带着笑。
黄昏的光温温柔柔地照过来,卷着天际彩云的祥瑞安康,沉稳安静。
有人哭了,但也只是哽着嗓子不出声,好像怕吵醒自己熟睡的师尊。
洛冰河的眼睛布满血丝,但到底是没再流一滴泪了。他轻轻把沈清秋放在门前的椅子上,一撩衣摆直接跪了下来,辟开一方空间,将所有人都挡在了外面。
神情虔诚,磕了三个重重的头。
“弟子洛冰河,罪行有三,特来赔罪。”
“其一不忠不孝,让师尊为弟子操劳一辈子,途中还不知感恩,当罚七鞭。”
戒鞭毫不留情落下,一鞭就险些让他身形不稳。
他在自罚。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洛冰河!?”
岳清源和柳清歌不约而同叫出声,可冲不破牢固的障碍。“你疯了吗?你会死的!?”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该还的,总归要还的。
“其二不仁不义,叛出师门,逼死师尊,与师兄妹兵戎相见,带领魔族攻入苍穹山,当罚十一鞭。”
洛冰河却是充耳不闻,嘴边已开始溢出了鲜血,可戒鞭依旧没有停,一下又一下抽在早就血肉模糊的后背上。
沈清秋闭眼靠着,没有出声制止。
如何出声,一个冷冰冰的尸体,如何出声。
可除了他,谁还能叫停这场惩罚呢。
越来越多的人敲打屏障,越来越多的眼泪从各个不相同的眼眶里流出。
挨足了十八鞭的洛冰河,身形踉跄一下,单手撑住了地,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滴落在青石板地上恍若一朵血花。
其实不疼的。
他惨淡地笑了笑,喘着气直起身子,催动灵力扬起戒鞭。
“其三不诚不信,说要与一人共度白头,可到头来没有保护好最爱的那个人,当罚九鞭。”
九鞭,久鞭。
若是,现在拿着戒鞭鞭策自己的人是沈清秋,怕是打到死,也没什么缺憾了。
不过是找了借口能弄疼自己罢了,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他的师尊还好好的
的确疼了,心碎成粉末,拼都拼不起来了。
“师尊,对不起,我食言了。”
九鞭后,结界应声而破,他终于撑不住一般,含泪闭眼。
师尊看到,又会心疼了。
可他,不会看到了。
唯一会心疼自己的人,再也没了。
二十七鞭,二十七画。
七画为沈,十一画为清,九画为秋。
合起来,便是他用命刻在骨子里爱的人的名字。
洛冰河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地,和之前没什么区别,逢人就问好,帮帮这儿帮帮那儿。
可大家都觉得他变了。
魔族那儿以前他还偶尔去处理些公事,现在索性全权交给漠北君,自己撂担子不干,落得个清闲。他常常是一大早就起来,仔仔细细地做好早餐。
两份,一份自己吃,一份摆得工工整整,吃完了就将另一份摆到竹舍后的竹林里。
那里立着一块新碑。
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没有前缀也没有后言。
这是沈清秋生前要求的。
饭菜都是那个人最喜欢吃的,尽管大多都被鸟雀给啄了干净,洛冰河还是会看着空了一些的碗呆愣愣笑出声。
笑完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就模糊了。
他没有想过殉情,从来没有。
沈清秋到死都在爱着他,他有什么理由背负着他的爱而结束生命?
悠悠漫长的岁月,我可以用每一天来回味曾经在一起的时光,一遍一遍的,一个细节也不会放过。
活在我们拥有的记忆里,在记忆里,你还在。
方法,自然是制造梦境,在虚无的世界里看一看眼底里抹不去的影子,末了猝然醒来,怅然若失。
可师尊说了,他一直在。
洛冰河手上拿着一把竹扇,很平常那种,绢布扇面上画着墨色勾勒的竹,惟妙惟肖,风姿绰约地立着,好像一阵风吹来就会让细长的竹叶轻轻摇动。
这幅画是他很多年前画的,当作生辰礼物送给沈清秋。
而这把扇子,沈清秋用了几十年。
以情为结,画地为牢。
他把竹扇放在心口上,空洞的眼里有了点荡漾的情绪。
“师尊,我会好好活着,不会再让你为我操心了。”
时间就在这平淡无奇的日子里流逝,转眼又过了须臾百年。
有什么事发生呢?
苍穹山的弟子更新了一批又一批,每代都会出一两个像洛冰河一样天赋异禀的奇人。
清静峰峰主的位置由洛冰河代替,昔日的小白花也成为众多弟子所向往的境界,这也是第一个魔族峰主。
再到后来。
岳清源掌门与世长眠,离开的时候抱着一张画像,是一个孩子的影子,穿着有些破烂的衣服,趴在门边目送另一个稍大点的孩子渐行渐远。
没有画脸,看不出来这幅画画的究竟是谁。
百战峰峰主柳清歌在一次练剑途中靠在树下休息,说到了饭点再叫他,却是再也没能醒来。
其妹妹柳溟烟,刚写完一本全新的话本,故事里的主人公双宿双飞,过上幸福的生活,自己也舒出一口气,寿终正寝。
有的结局是必然的,没有任何人能改变。
但好歹他们都找到自己的归宿,了却了毕生夙愿,从而安然离去。
本身就已经让很多人羡慕了。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苍穹山另一头开了满山的花,竹舍后的竹林又重新生出了翠绿的叶。
洛冰河迈着步子走到了山的那头,看到了还没来得及与那人一同看的花。
山花烂漫,各呈颜色,衣袂翩如雪,轻擦而过,撩动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纷纷然散出缤纷若彩云追月的花雨。
黑燕比翼齐飞,衔叶而过,消失在这场雨里。
这就是当年,他想带沈清秋看的花。
现在虽迟了些,但他相信,他的师尊一定会看到,然后轻笑着引出眼底的万千星辰。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洛冰河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时至今日,你仍是我的光芒。
如今,总算是能再次遇到你了。
素色的发丝随风飞扬,化成最美的弧度。
若雪的白。
洛冰河绕着苍穹山走了一圈,重新绕回竹舍的时候有些喘气。他今天换了常穿的那套黑色衣裳,转而穿上当年清静峰的青白色弟子服,马尾高扎,手握佩剑。
仔细看,那佩剑似乎有点眼熟。
可不就是那时作了剑冢的正阳。
逆光而过,眉目温和,除却了无法改变的发丝,仿佛又看到了几百年前那个刚入清静峰、怯怯懦懦的小白花。
不谙世事,不染风尘,他只是沈清秋的小徒弟。
洛冰河走进那片竹林,靠在一棵竹子上,身旁是干干净净的墓碑。他有些累,想靠着歇会儿。
不知是不是因为累极了的缘由,他开始变得混沌,眼前再一次出现了和那个人的所有过往。重现场景似的,走马观花一幅一幅从眼前掠过。
从第一次端茶,到最后一次拥抱,一点都没遗漏。
他看得入迷,久久未能荡漾的心脏为了死去多年的爱人重新灌入思想,灌入情愫,有生命、有节奏地跳动起来。
每一下都是为了那个人。
阳光变得更强烈了些,他眯起眼,光波流转里,他看到了那抹青色的身影。
那个人缓步走来,手持摇扇,扇面上绘着芊芊细竹,栩栩如生。南风过境,吹动衣服和发丝,吹动摇摆不定的心。
熟悉的眉眼,温柔似水,浅含着笑意,不曾有分毫悲伤,淡雅至极,与那青竹相得益彰。
洛冰河笑脸盈盈,眼里涌出泪花。
沈清秋牵住他的手,像牵孩子一样,问道:“这次一起走?”
洛冰河慢慢抬头,眼底仿佛闪烁着熠熠星河。手掌心贴合,十指紧扣。
沈清秋在前大步流星,听到洛冰河在身后叫着自己,继而转头对上那双墨瞳。
他轻轻地喊:“师尊。”
其实,这声音从未改变过。
始终如一。
“我在。”
竹叶打着转飘落,擦过竹林下一个男子的唇。
男子神情安和,隐约有笑,像是睡着了。
墓碑前落了几片竹叶,翠绿细长。
从此世间再无冰秋。
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我们甚至没有办法改变。
但你要相信,我们一定会再次相遇,即便隔着生死轮回。
为了那个人,而拼尽全力。
今天是大一开学的日子,教师们早早地就到了学校,开始一系列的准备工作。
教古文的沈清秋也不例外。
他先带了书去了教室,心想着待会上课还不知道会碰到什么人物。
千万别给他来个像隔壁尚老师一样不靠谱的神经病,不然他得活活减寿个几年。
门开了,他这些乱七八糟、惹人发笑的想法被一阵风吹得不知道飘到哪去,愣在了原地。
教室里有一个人,来得比他还早,一身黑色的卫衣,安安静静地坐在课桌上看着书。
阳光照进来,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和乖巧微翘的睫毛。
这孩子有点好看。
他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听到开门声,那少年疑惑地抬起头,在对上一双浅色眸子时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脸色微微发红,慌里慌张地鞠了个躬。
“沈老师早上好。”
“你认识我?”沈清秋挑眉惊讶,在思考什么时候自己出名了。“来得这么早?”
少年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来熟悉熟悉环境。”
说罢,一溜烟跑到老师面前接过书本,工工整整地帮着放在讲桌上。他比老师高一些,却很有礼貌地微倾身子。
沈清秋轻笑,莫名感觉此情此景有些熟悉。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个人像现在这个少年一样对待自己。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终于抬起头,眼里带了笑,恍若星河烂漫。
“我叫洛冰河。”
“若他年相逢,请一定要停下来向我要一个拥抱,叫我一声师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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