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瑶江南客24h】荒唐言


#原著向

#双向暗恋


 

隐晦又卑微的情愫是一个人的滚滚红尘,是一个人的盛世辉煌,也只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满纸书写尽头,只有未亡人痛彻悔悟,只有故人的荒唐云烟。

 

 

 

 

入秋之后天气转凉,鸟雀冬南飞,霜降草木枯,着实略显萧瑟,让人都不由自主跟着落寞起来。

 

金光瑶却觉得这些尚不足以泯灭他心尖上一点滚烫。

 

若是有个在意的温润如玉的人恰逢秋日降生,那这邝露皑皑,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每逢十月初,云深不知处都会迎来一位熟悉的贵客。云深弟子含笑而待,行礼问候一句“敛芳尊”。

 

那时多是阴雨连绵,金光瑶往往撑伞而来,低眉浅笑,自成一方和煦如风。“泽芜君可在?”轻声温柔,犹如白瓷抨击。

 

蓝家弟子险些被这一笑看愣了神,半晌才急急忙忙道:“泽芜君还在兰室授学,约摸一盏茶的工夫便会结束。”

 

雨下得更大。

 

“他吩咐过,若是敛芳尊前来,便烦请到忘忧亭等候。”

 

金光瑶笑得越发温柔,眨了眨眼,道:“劳烦。”

 

 

 

忘忧亭是云深后山的一座小亭,仙气充沛,清净凝神,故而取名“忘忧”。蓝曦臣经常到这儿来休憩养神,品上一盏香茗。

 

当然,也有见心腹挚友。

 

金光瑶收伞,将其立在一侧,回过身望。

 

从这个角度,能瞥见兰室的一角,隐约还能听见弟子们的朗朗书声。他看得更深,几乎可以说有些迫切,想见见能不能看见一袭白衣胜雪。

 

看不到的。他自己也知道,就是还有残念。

 

雨落如烟,纷飞飘散,如同水墨上的淡墨,恍惚里似是望见浮萍如絮的人间。

 

金光瑶微微颔首,转身坐下,听着落雨,看着婆娑,竟是突然地哑然失笑。

 

那年云萍,也是这样的一场雨里,他撞见了皎如辉月的相思意,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沦陷,由着那从心底蔓延的藤蔓包裹脆弱敏感的心。

 

每每动作,便开出盛世灿烂的十里花香。

 

是极好闻的,经久荡漾。

 

想来几年的时光流逝,当初的少年郎一个摸爬打滚成了金麟台的金星雪浪,一个沉稳温柔蜕变成云深不知处的独酌月光。

 

倒也真有意思。

 

他微眯起眼,竟有些思量。

 

他这么脏的一朵残花败柳都能踩着万人的血,哭笑着一点一点,一遍一遍地洗去尘埃污垢,让自己同如今这般看着干净些。

 

他也许能骗得了别人,却瞒不住自己。

 

残缺污浊的花朵纵使洗得再干净再完美,内里都是脏的。这份卑微与生俱来,至死方休。人人都嗤之以鼻,恨不得踩在脚下碾碎,与尘埃散落。

 

本应遭人唾弃,却有幸得一捧清泉月沐浴。

 

金光瑶眼底微亮,唇边有浅淡笑意漾起。

 

雨幕外,有一白衣蹁跹恰好走出兰室,望着屋檐似有些微愣,不知在想什么。

 

 

 

蓝曦臣下了早课才发现屋外竟飘起了朦胧细雨,不免微微讶异。檐下缥缈,如缕云烟,他伸出手去接落下的雨珠。

 

秋日的雨总是凉的,让他都不由清醒几分。

 

他心间也有些微凉。

 

阿瑶不知尚在何处。

 

蓝曦臣抬头望着浓重的云层,叹息出声。

 

以他的性子,定是会来的。只是路途迢迢,天气骤变,他怕是路上会麻烦不少。他知道这点小事根本不足以让仙督冒雨赶来,几次劝说都被一句“愿意”挡得哑口无声。

 

蓝曦臣也知道,这点雨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只是。

 

白衣谪仙似的人望得更深,且听风吟。

 

只是那人沾上的寸缕雨水都足够让自己皱眉。

 

他眼里有藏得极深的温柔流转,那是如月光般干净澄澈的情感,不被人认知。

 

他向来被世人称赞“温润如玉”,唯有他自己知晓,不过本性罢了,算不上什么稀奇。

 

但若是在这块美玉里能瞥见分毫的炽热与爱慕,定是会骇人听闻,甚至会觉得这块玉奇怪得很,得赶紧扔掉。

 

蓝曦臣不敢,也不愿一腔捧出。

 

世俗眼光他是不惧的。只是温度太高,也许会烫坏心尖上盛开的那朵金星雪浪,到时山穷水尽,怕是连默默维持的机会都没有。

 

雨声渐大,仿佛打在他的心上。

 

就此这般,便已足够。

 

至于其他,又岂敢放肆。

 

风袭袅袅,吹来淡淡的花香。

 

有足音传来,一步一步走得沉稳。蓝曦臣忽地转过头,却见眉间点血的美人撑伞前来,笑意渐浓,如同一朵高贵独秀盛开的金星雪浪。

 

他愣了神,嘴角却跟着那人微微牵起。

 

“二哥。”金光瑶行至跟前,方才轻声开口,敛芳一笑动年华。

 

“雨大了,一起走吧。”

 

 

 

金光瑶每年都会来云深不知处祝贺生辰,碰上下雨的时候倒也不少,他也就习惯了。贺礼自然必不可少,但他还往往会携一枝绿叶一同递给蓝曦臣。

 

那绿叶除了更加嫩绿翠然,看着和普通树叶没什么区别。

 

蓝曦臣自小养在云深,哪里会认得这是什么植物,略显尴尬地低声问着:“阿瑶,这是?”

 

彼时,金光瑶总是笑得意味深长,却是用手握住那人的手,亦将那株枝叶握于对方的掌心。掌心滚烫,险些让蓝曦臣心中的炽热挣脱了束缚。

 

他有些痴又有些贪恋地感受着金光瑶的温度,眼里都含了笑,面上依旧温润如玉,只现出淡淡的片刻愣神。

 

“二哥收下便是。”金光瑶保持着惯有的温柔,轻笑出声。“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好歹看着也挺舒服。”

 

“我在上面施了咒,再不然,便将此物视作阿瑶。二哥若是累了,就轻轻碰一下,阿瑶就可感觉到,前来云深替二哥解闷。”

 

蓝曦臣低头仔细观察,这才发现枝叶上果真有一朵浅金色的金星雪浪印记,甫一触摸,便熠熠生辉,散出同主人般柔和的光芒。

 

“小小法术,倒让二哥见笑了。”

 

雨声落停,眉间点血的俊美男子下意识转头去看。亭外是和煦的暖光,碧蓝苍穹上,正有飞虹贯日。

 

他有些怔然。

 

“并未,阿瑶这般细心周到,我这个做二哥的才真是自愧不如。”

 

蓝曦臣温柔浅笑,眼里清晰地印着正仰头朝外望的男子,心尖微动。

 

“辛苦了。”

 

金光瑶随即哑然失笑。

 

千般万般的说辞,都不及心上人的展眉一笑。

 

他对上那双干净的眸,心尖荡漾,如同清泉流过,凌冽又温柔。

 

“二哥喜欢便好。”

 

蓝曦臣便也不再追问,只得道谢后好好保存那留有余温的枝叶。

 

他从未告诉金光瑶,每每得此可以称之为信物的枝叶,在无数个寂寥的时候,他都想碰一碰那朵微微发光的金星雪浪。

 

有时是散学的午后暖阳,有时是繁星四起的凉夜横塘。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此物不同非凡,却又道不出。

 

但无论哪一次,他都在几寸处停了下来。

 

蓝曦臣盯着许久,终是苦笑着收回指尖,眼底星河烂漫。

 

他不该打扰他。

 

红尘万里,他不过是一位过客。

 

卑微地爱着,苍凉又悲哀。

 

枝叶寿命不过须臾,他却没有扔,将那些枯枝败叶好好放进一个木匣里,安妥珍藏。

 

那木匣没有什么特别,只是被他刻上了一朵栩栩如生的金星雪浪,花期正好,就和那个人施下的法咒一模一样。

 

这个木匣他一直放在身边,直到——

 

终停歇。

 

 

 

金光瑶陪蓝曦臣过了九年的生辰,第十年的秋日,他再也没能陪。

 

就像蓝曦臣想的一样,金光瑶也以为他们只是生命中的过客,揣着热切隐晦的情愫兜兜转转,可笑地换得在死前才能恨铁不成钢说一句:

 

“可我独独没有想过要害你。”

 

残花与明月的故事,只是一个故事罢了。

 

如今看来,他到最后都没能下手。

 

第十年,蓝曦臣撑伞独立于忘忧亭前,眉目暗淡。他闭关许久,身体日渐消瘦,早就没了当年温润如玉的影子。

 

他只是固执地望着那人以前来时的路,穿破大雨滂沱,想看看那时的白虹贯日。

 

这又是一场秋雨漫漫的生辰,却是第一个故人已去的黄昏。

 

蓝曦臣攥着伞柄,心如刀绞。

 

那个人推开了那一方清冷月光,照耀自己十几载的缱绻。他至死都在护着心上人,软了早已坚硬如石的心。

 

只是蓝曦臣再也无法窥得,哪怕分毫。

 

捅不破窗户纸的爱恋,永远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却是两个人一辈子的相思成疾。

 

他到底,是负了他。

 

有蓝家弟子悄悄前来,说,宗主,秋日寒,披上这件轻裘吧。

 

蓝曦臣木讷地站着,也不答话,直到小弟子踮着脚替他系上时,方才如梦初醒,下意识便去捉那双手。

 

暖的。

 

他摇摇头,在小弟子诧异的目光中惨淡地笑笑,道一句“抱歉”,便走出云深不知处。

 

秋风袭来,满目尽是萧瑟。

 

他撑着伞,一步一步走得淡然沉稳。

 

他在学他的步伐,是踏在心间的调子。

 

未亡人活成那人的模样,却到底成不了故人。

 

蓝曦臣觉得自己真可笑。

 

以前也有一个人替他系轻裘披风,那人体寒,手常常是冷得彻骨。蓝曦臣便会不由分说捉着那人的手,捂在心口替他取暖。

 

“蓝某没有备什么厚礼回赠予敛芳尊,如此薄情,敛芳尊不会不收吧。”

 

他堵住金光瑶欲言又止的话头,看着面前的人展眉浅笑,道:“泽芜君之礼,阿瑶幸甚。”

 

那时江南烟雨朦胧,如婆如娑,两个清风明月般的人儿并肩站在一把伞下,含笑相视。

 

一眼倾城。

 

 

 

蓝曦臣漫无目的地走着,竟是到了山下的农家田野间。雨势渐大,他在滂沱里望见了一丛有些熟悉的植物。

 

嫩绿翠然,枝繁叶茂。

 

他眼里有光轻擦而过,若蝶翼翩翩。

 

是金光瑶每年送给自己的那枝。

 

断枝遗情。

 

他伸出手,像从前无数次那般抚上枝干,那点转瞬即逝的光也随之消散,堕入永夜。

 

没了。

 

蓝曦臣撑着伞,眼眶微微泛红。周遭听不到任何声音,唯有大雨滂沱。

 

花期过了,金星雪浪再也不会开了。

 

有一小童打伞飞奔而来,引得蓝曦臣抬头遥望。小童应当是这附近村子里的,手上还拿了一个小箩筐,相必是来装什么东西的。

 

萦绕心间十载光阴的疑问呼之欲出,现如今,故人已逝永不回,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小友,”蓝曦臣叫停了孩子,尽量让自己的嘶哑嗓音在雨声里湿润些。然而,当他看清孩子面容的一瞬间时,竟忘了该开口说什么。

 

那孩子唇红齿白,长眼冶丽,眉间还有一点似血的朱砂痣。

 

太像了。

 

于是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点温润如玉的模样顷刻间分崩离析,随着雨水落入黄泉。

 

“你可知这些植物叫什么?”

 

他近乎哽咽地道着,指尖掐入掌心。

 

孩子略显奇怪地打量片刻,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许是认出了那条云纹抹额才知晓。毕竟云深不知处的人谁都明白不染风尘,不认识些农作物也正常得很。

 

故而认认真真开口道:“这是红豆。”

 

“你没听过那句诗吗?那我给你背一遍!”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END.


谢谢喜欢


08 Oct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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